陈树曦

抗战胜利在民国三十四年八月,俞大维先生接任交通部长,在民国三十五年五月,胜利後虽未满一年,中共已以全力破坏交通暨通信系统,按胜利後全国共有铁路约三万零一百九十公里,除京沪杭、粤汉、浙赣、川滇、滇越各路部分通车约一千五百余公里外,其余均因战时破坏或拆除,以上全国各路可通车路线加台湾省铁路约达二万四千四百公里,占全国铁路总里程五分之四。不料未及一年,东北华北各路纷纷遭遇中共破坏,至民国三十五年底止,全国各路通车里程已降至一万五千八百一十二公里,至民国三十六年底止,又再降为一万三千六百七十五公里,为共军破坏及割剧者达一万六千五百一十五公里。在通车里程中,我所能控制者为各个据点,在接点与据点间,又为中共出没无常之地,随修随毁,随毁随修。在民国三十六年间,经抢修而始能通车者,总长计为六千三百九十八公里,关内各路遭破坏者达二千零五十七公里,桥梁一千零八十九座,为抢修所拨各路钢轨,长达五百二十五公里,连同钢轨并修计长九百三十公里,共用枕木四百二十万根,桥梁修复六百三十座,综计破坏与建设之比,为四十比二十五。电信方面,共被破坏线路,计一千七百七十二次,受损路线长达一万四千八百四十四公里。俞先生针对此一艰巨任务,在部内辟置一会报室,室内墙壁间张挂一全国详细大地图,宽广与墙壁面积相等,全国路电邮航建置形势均在该地图上绘出,以电路贯串其间。每日由会报室负责主管收集晨间各种交通情况资料暨各地请求支援事项,分别在图上标出。每日上午九时,俞先生亲自主持此一会报,听取路电邮航等各司主管报告後,即口头指示解决办法,不需要等签拟办法再行批示。而各单位主管亦即在会报後,秉所奉指示,分别电传办理,虽各业性质不同,所需工程材料各异,但号令步骤一致,不旋踵间,即可电达各地,迅赴事功,於当时军事因应,助益甚大。此一办法为先总统 蒋公闻悉,曾亲临视察,听取每日例行之会报,参阅图表,见所标列各种情况,一目了然,认为此一办法良好,分令各军政机关一体观摩仿行。

俞先生因当时陆上迭遭破坏,乃致力发展民航。按战後所余之民航飞机,欲维持全国空运,原不足以供客货运之普遍需要。因之,为发展民航,必需筹备经费,增购新机。民国三十五年,中国航空公司共有飞机三十四架,中央航空公司共有二十三架,多为小型飞机,且限於地面设备,安全堪虞,故对於有限之客运力量不得不作最有效之配合使用,以客货邮三者比较之,邮运实较客货运重要,因当时久经战祸,人民转徙流离,复员後,一纸平安尤为重要,所谓“家书抵万金”者是也,但在舟车通阻之际,往往周折迂回,邮递极为迟缓。按空运一百斤吨位,载客不过一人,若以之载运邮件,可达八千件,寄收双方受惠者可达一万六千人。俞先生乃决定邮运有高於客货运之空运优先权,规定凡全程或中间距离可利用空邮者,无论己付航空邮资与否,均一律交付空运,并将全国划分为八个航空邮递中心,除直达者外,再以水陆联运转寄。因之,以往需累月经年始能到达之邮件,瞬息或数日间即可送到。自民国三十五年七月至民国三十六年六月止,一年间空邮数量大增,最高时空中货运量百分之二十,几占全部空运量百分之十。全国民众受惠不少!此一决策非有担当、有魄力、有智慧如俞先生者不能为之。

在水运方面,战後收回内河航权,外轮绝迹,而内河航运极为重要。俞先生为发展航运,除扶植国营之招商局外,就战时徵用民船之遭受损失者,予以补偿,并辅导其合组航业公司,树以远大之规模,走上企业经营之途径,如复兴航业公司、中国航运公司、民生公司、益祥公司、中兴公司等,均因之经营开展,添购新船,发展远近洋海运。民国三十六年,全国营运轮船己达八十八万三千四百八十三吨,复兴航运已奠定一良好基础。

又复员以後,运输工作最困难者为善後救济物资之运送问题。善後救济物资在联总组织下供应我国,共达两百七十万吨,价值美金五亿五千五百万元,约为我国战前三年贸易之总和。以数量如此众多之物资,於短期内运到我国,再分送到受灾区域同胞手中,交通方面所需之能量极为沉重。复员初期,交通又面临极度破坏情况,接收与疏运均感困难。按接收口岸共有上海、香港、基隆等十一处,其中以上海到达最多,约占全数二百七十五万吨中百分之七十五。战前上海浦东浦西共有码头长度一万一千六百一十九公尺,战後能用者仅有二千七百六十七公尺,约为战前百分之二十三点八。停泊、卸船、驳运与仓容均成问题,俞先生针对上述情况,乃嘱京沪区铁路局建一支线接通纠江码头,另在张华滨建一现代化码头,加装吊杆,接通铁路,以利巨型海轮停靠疏运,救济物资始得顺利接收转运。

俞先生负责交通部至民国三十八年二月为止,历时仅两年另八个月,其所做之贡献,已如上述。惜余当时服务於京沪区铁路局,所知不多,不能传述其全貌,挂一漏万,在所不免。俞先生之风仪,素所企仰,仅就个人亲历两件小事,值得一记。

民国三十六年四月,余调运务处副处长并兼上海总站长。一日,乘俞先生来沪之便,由余陪同视察,看後,对此新厦,俞先生未置可否,仅询及如发生火灾如何处理?余即将该站消防系统暨设施(水源及水栓)作一简单说明。俞先生认为不能应急,嘱购置灭火器,悬挂各处,随时随地发生均可立即扑灭。一星期後,俞先生嘱其机要秘书邓君来站,询问前嘱购置之灭火器已否装妥?幸余奉命後,已立即购置,悬挂新厦各处,并训练站员演习使用,乃将办理清形并将悬挂处所绘图交邓秘书带回,转报俞先生。此事虽小,足证俞先生关心众多旅客生命之安全与交付任务後追踪考察之要旨,今余永志不忘。

又民国四十二年,余第二次赴美考察美国铁路战後变化情形,曾在华府美利坚大学运输研究所参加研究一个月,期中曾访问交通部驻美代表萧庆云博士(前公路总局局长),萧告知俞先生在华府,知余来美,盼前往一晤。当即谓萧先生陪同前往晋谒。俞先生和余来华府途经纽约,询问曾否至无线电城音乐大厅一游?余告曾往观赏,俞先生询问有何意见?答以“声光俱佳”。按此一剧场训练美女百人,身高一致,跳舞进退齐一,面貌身材曲线暨服装无一不美。俞先生告余曰:“你是学管理的,不应只注意前台之表演,应该到後台去学习,看看此一百人如何进出前後台暨如何训练与管理?才是学问!又如中国人的结婚喜筵,常常宴开一百余桌,如何调派侍者分配服务各桌?如何能同时上菜撤盘?同一道菜如何能够同时做出一百余盘?餐厅与厨房的管理也处处都是学问。”俞先生此一席话,令余一年获益不浅。以上两事虽小,均可为後世求学做事的模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