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议定名湘雅的聂其焜:其家其人其历险故事 黄珊琦 刘志胜 湘雅物语 2023-08-16 07:11
聂其焜,基督教长沙青年会干事;湖南慈善会发起人之一;中国红十字会湖南分会筹建人之一、 秘书;湖南育群学会首批会员、书记,中美合办医敎事业定名“湘雅(Hunan Yale)”的 提议人, 其与湖南长沙的交往值得一记。 一、祖德留芳
家族绵长
聂其焜,字潞生,生于清光绪十四年,即农历戊子岁(1888年)九月初八,公历10月12日。聂家先世,居江西清江县之板桥,是为荆林聂氏。自六世祖乐山公,始卜居于湖南之衡山县。乐山公精医术,设药肆于邑城,贫者不取资。月之朔望,则入县署狱中,为狱囚施医赠药。
聂其焜祖父亦峰公,少孤,力学成进士,出任粤东石城新会南雄邑宰。粤民刚劲,南雄等邑,尤称难治。亦峰公至,待民以诚,捐俸兴学,民俗大变。南雄等邑,常有两巨族械斗,死者至二千人。甲族科第蝉联,乙族则多农民。故甲族以十万金贿粤督,令诬乙族为匪,遣兵剿平。粤督某为满人,恃朝贵为奥援,苞苴广进,立遣督署亲军前往。公知之,不为少屈,通详大吏,谓乙族非匪。又与亲军管带某言其故,某闻之大动,曰:公湘人,为粤人谋,忠且勇如此。余粤人,宁独无天良,乃按兵不进。公于是调停两族,事得和解。乙族之人,奉长生牌祀公。岁时祭祀,必先公而后及其先人,曰:非聂恩公,吾辈无噍类矣。为此,聂其焜外祖父曾文正公(曾国藩,编者注)赠亦峰公联曰:德业旧传霄汉上;政声多在道途间。亦峰公所至,悉以俸禄捐作地方善举,若育婴恤嫠兴学助赈等类,粤人至今,犹有能称道之者。
聂其焜的父亲叫聂缉椝(Nie
Qigui,1855-1911),字仲芳、仲方,室名心斋,衡永郴桂道衡州府衡山县(今衡阳市衡山县)人,清末封疆大臣、历任苏、浙、皖、鄂四省巡抚、洋务派代表人物、中国民族资本家。仲芳公在生,关于赈灾捐款,近十万金,从未为子弟请过奖。他性好施予,在沪道任时,以万金捐该地育婴堂,更以万金为族人置义田。其他周济贫困,施送衣药,刊印善书医书,亦不下数万金。他以勿矜伐、勿自满、勿骄纵、勿奢逸为诫训,教育子弟;又以清季权贵当国,纪纲堕地,严嘱聂家兄弟勿入仕途。乙巳(1905年),解职归养,怡情花鸟,从不与政界往还。聂父之淡泊禄位,性情使然。岁辛亥(1911年),仲芳公母亲王张太夫人弃养,他侍疾积劳,加以哀毁,竟弃子女而长逝,伤哉。
聂其焜的母亲曾太夫人,湘乡太傅文正公(曾国藩,编者注)之季女。曾太夫人育有聂其焜兄弟姊妹九人,抚养教诲,至于成立;慈厚温和,训诲子女,循循恳恳,惟恐或伤。居家常以布衣蔬食,甘之如饴。
聂其焜以五岁出就外傅,十二岁从塾师读四书五经,未习过八股文。其父命他读报纸,乃渐知国内外情势。时值拳匪难作,清廷严旨,谕各省大吏杀害外人。其父时护理江苏巡抚,密电两江总督刘坤一、两湖总督张之洞,结东南保障之约,尽力保护外人。此因其父洞知朝贵顽梗,发此乱命,从之必肇大祸也。然其父以案牍劳神,困惫形于颜色。聂其焜知此事之发原,由于仇教,于是,其心中以为基督教者,实中国之祸阶。他常欲就孔孟之学说,以驳斥彼教之圣经。此为聂其焜对于基督教的第一次之恶感也。后二年,聂其焜乃学英文。再二年,其父由皖抚调浙。当时,台州适发敎案,居民杀害天主敎士、神甫华人朱某及驻甬主敎法人赵保禄,被索赔银十万。地方官府县以次革职,案情重大,甚为棘手。其父焦急异常,患失红症。聂其焜时随侍左右,见其父之劳神耗精,莫非由于教案。且阅报纸所载,举凡丧地偿款罢官辱国,外交上之种种失败,十之有九由于教案。聂其焜不知基督、天主两教之异同,然心中对于教会之恶感,则愈深矣。十六岁时,他读新民丛报及梁任公(梁启超,编者注)著作,乃醉心于新学术,时又从某日人学理化算术。而前此专崇儒家学理之执拗思想,渐爲开化。然以多读物质文明之书籍,故精神上之修养,无神主义,遂蓄其怀。 二、湖南慈善与红十字会的筹建人
1911年10月10日,武昌首义,湖南为首应之省。长沙光复后,湘军自11月2日至11月25 日,先后有4批约8000湘中健儿赴鄂作战。湘中子弟在前线风餐露宿,忍饥临敌,浴血奋战,死伤甚众。为实施战地疗救,省会中西慈善家、开明人士、教会人士,如粟戡时、曹典球、聂其焜、颜福庆、梁家驷等人商议,早在10月就计划组设红十字会,“以为战时救济人民及伤兵的预备”。举颜福庆为会长,曹典球、傅良佐(美国人)为副会长。湖南红十字会初始会员30人,其中华人20人,事务所初设于美国医生胡美创办的西牌楼雅礼医院。11月,声援辛亥革命的湖南省督谭延闿,指令下拨长沙市苏家巷东茅街的仕学馆给颜福庆博士,办理湖南红十字会医院,以收治湘籍参加武昌起义的受伤将士。该院明确:“战时以救护战地伤兵和难民、平时以救助天灾时疫”为宗旨。随着湖南红十字会医院的开办,会址由西牌楼的雅礼医院迁到苏家巷东茅街的仕学馆,也就是今长沙市都正街西北侧东茅巷,今为湖南省人民医院原址。
辛亥革命成功后的1912年5月,大清红十字会改名为中国红十字会,并在各省建立了红十字会分会,湖南红十字会正式隶属于中国红十字会,成为中国红十字会湖南分会。会员资格、特别会员和名誉会员的条件与总会相同。其时,该会主席是耶鲁大学毕业生颜福庆博士;副主席包括商会主席李先生和雅礼学校校长盖葆耐先生。聂其焜先生和利特博士是秘书,而朱先生和沃伦先生是财务主管。湖南省共建立了长沙等23个分会。癸丑(1913年)夏,南方诸省独立,反抗袁氏,湖南亦于七月宣布独立。大总统黎元洪,时方督鄂,拥护中央,于是湘鄂备战甚急。聂其焜等闻湘军已由岳州前进,而鄂军亦驻新堤,战祸即在眉睫。湖南红十字分会,乃派聂其焜为队长,组织医队,同副队长颜祥生、医士李淸茂、庶务杨君,看护生二十人,工人十人,携带医药品,前往岳州,意欲救护,后身陷囹圄,所遭磨难,容后再叙。 三、定名湘雅的提议人
1912年,因雅礼医院的颜福庆博士治愈省督谭延闿的大叶性肺炎,感受西医之发达,意欲培养西医西药人才,与雅礼协会在湘的发展计划不谋而合,就委派专人与雅礼协会起草了合作兴医办学的契约,开始了双方的合作。1913年7月,湖南省政府为一方,雅礼协会为另一方,签订办学兴医的契约。在为这个事业定名时,聂其焜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1914-1920年前,长沙潮宗街湘雅医学专门学校校门 。
雅礼协会胡美博士在回忆录《道一风同》一书中证实到:1913年夏季,由雅礼协会和新建立的中国医学教育促进会各10人组成了一个联合董事会,正在为这个新事业取名犯难时,我的老朋友聂先生(实指后来湖南育群学会的书记聂其琨,笔者注)提议说:“正名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我们筹划的是湖南人与雅礼协会合作的事业,湖南省简称‘湘’,而雅礼协会的第一字是‘雅’,我们就称这个联合团体为湘雅医学教育协会,无论谁一听,就知道它是代表湖南与雅礼。”胡博士肯定地说:“这个名称正表达了我们的意思,‘湘’是湖南省自然风景很美的主要河流,我们的中国朋友往往喜欢采用含有山、河或湖泊意义的名称。”从此以后,学校、医院和护病学校都将采用“湘雅”(Hunan Yale)这一名称。也就是说,中美合办的医敎事业定名为湘雅聂其焜是第一倡议人。
1971年,聂其焜先生(中)与暨南大学教授、孙儿聂崇兴(右)、技师、孙媳赵双星(左)在上海合影。 当时,聂崇兴、赵双星夫妇是湖南医学院的教职员。 四、交往外国人 初识基督教
乙巳岁(1905年),聂其焜回湘,适逢其亲戚托聂家觅英文教员,遂由李提摩太君之介绍,而识雅礼会美国医士胡美君及其夫人,后胡夫人遂为聂家亲戚之教员。聂其焜因练习英语,故亦时与教会西人往还。最初识伦敦会孙荣理君及其夫人,孙君询及聂其焜英文何以辍学,聂以无师对。孙君夫人遂慨然允为聂师,不取束修。聂从孙夫人学,不久而罢。然觉教会中人,肯为人服务,殊感佩也。在孙君家,因识循道会之任君修本。时,省中教会初设,西人甚少。故聂所往还者,皆开创事业之二三钜子。任君者,神学文学,造诣极深。常邀聂至其家茗谈会餐者数次,偶逢星期,则留聂体拜。聂其焜观其仪式虔敬,未敢鄙视。然见堂中之人,多系布衣力作之流,则又夷然不屑为伍。因为聂心中存一成见,以为无论如何,决不信彼之教。又以为任君之所以殷勤结纳者,是以聂为世家子弟,苟罗致之于其教会,则可以标榜于众。呜呼,由今日回忆之,聂其焜之鄙陋妄测,为何如也。宣统三年辛亥(1911),清运告终,亦聂家最不幸之时代。盖因聂家王母以感受寒邪,于正月十八日弃养。而聂父以围炉侍疾,寒热内伏,发为春温,加以哀毁逾度,骤于正月二十九日中风,口不能言。聂家兄弟异常痛苦。聂其焜平日虽抱无神主义,至是亦不得不随诸兄之后,跽地祈神,减阖家之寿算,冀为聂父延年。是夕,家人以中医无效,乃议请胡美来诊。胡至诊视后,转至室之暗隅,静立俯首。聂询之。胡云:余医学浅陋,药物无灵,汝父之疾已深,特为之祷告,庶上帝可以起其陈疴。聂闻言,乃大感,以为基督教人,真有爱人之德。遂请胡君同聂代祷。顾此次之祷,乃毫无效,而聂父竟以二月二日弃养矣。聂家兄弟抢地呼天,悲恸无已。胡任二君来函慰唁。胡君复赠聂圣经一本,劝聂读约翰福音。聂勉从之,读三日,日一页,觉其俚俗,毫无兴趣,置之高阁。然聂自此,隐觉人类受生斯世,浑浑噩噩昧于死生之义,良大可哀,遂渐有宗教之观念矣。 五、初尝离群索居
短期放荡不羁
霹雳一声,武昌起义。不及半月,湖南光复。祖母及父之柩在堂,未营葬。家人急移柩往乡下葬,窀穸即安。聂家兄弟遂奉母往沪,聂其焜孑身留守省垣。此乃其焜有生以来,离群索居。他则独居巨厦,与仆从数人同处。且是时省中反正以后,徧地皆兵,居民纷纷迁徙。于是缙绅之家,多为军队占住。聂家亦被蹂躏,忍气吞声。所谓民国者,仅少数暴烈分子为之代表。湘省如是,他省亦然。聂既痛民德之沉沦,又念家人之远别。居恒郁郁,渐抱厌世主义。是时,城中风鹤频惊,聂恒避居城外某洋行。行中友人,三五相集,作竹牌之戏。聂亦顾而乐之,流连忘返。侪辈中复有作狎邪游者,偕至妓家,笙管嗷嘈,诙谐杂出,聂又沉溺其中。同时又遇损友数人,约入赌局,耗聂巨资。蓋民国元年一年之中,凡世俗种种纵欲败德之事,聂靡不躬尝之。虽然,聂心固未尝不欲为善人,每当酒阑人散,踽踽独归之际,念及其父平日耳提面命,及经传所读之嘉言懿训,乃百无一存于聂躬。以聂祖父、聂的外祖家历代相传之清白家声,乃自我坠地。且平日素志,尚欲救国救民。今乃一己之身,尚不能治,辄为悚惶。然此种平旦之气,仅如昙花一现,一至次日夕阳西下,则此身已不自由矣,甚矣哉。聂乃知为善之不易,而青年之所以易趋堕落,良由魔鬼惑人之技,无孔不入也。 六、效力前线红会 武昌入狱受难
聂父仲芳公生平好义,济贫救急。出于素性,聂虽不肖,幸略秉其父母仁爱之德,故聂之私德,虽堕落至于极端,然一方对于公益慈善,则仍极力提倡,不辞劳瘁。辛亥(1911年),湖南光复。聂恐战事之蔓延,乃与雅礼医院医士颜君福庆,组织红十字分会于省垣。迨共和告成,医院仍旧设立,收诊贫民,颇为社会称道。癸丑(1913年)夏,南方诸省独立,反抗袁氏,湖南亦于七月宣布独立。时大总统黎公(黎元洪,编者注),时方督鄂,拥护中央,于是湘鄂备战甚急。聂等闻湘军已由岳州前进,而鄂军亦驻新堤,战祸即在眉睫。湖南红十字分会,乃派聂为队长,组织医队,同副队长颜祥生、医士李淸茂、庶务杨君,看护生二十人,工人十人,携带医药品,前往岳州。嗣闻新堤开战,聂于是同颜李杨三君,及看护生四人,工人二人,共十人,假乘萍矿局拖轮,悬红十字旗,前往察看。至新堤时,遇炮舰阻其前进。聂队人员亦志在查询新堤究竟有无战事,遂即停轮。该炮舰竟立时戒严,以大炮相向。同时派队长一员,兵十名,登轮搜查。聂队人员既非奸细,遂亦无惧。检查即毕,遂命聂等登其炮舰。同时派遣楚材炮舰,至省报告。聂犹忆楚材舰长,见聂等时,其一种官气凌人之概,几欲吞聂等而食之。聂队人员拘禁炮舰中,凡二日。其舰长为鲁人,留学英国,待聂等甚有礼,惜聂忘其名,其舰名亦忘之,甚可惜也。后二日,武昌派鱼雷艇来接,命聂等仍坐原轮。次日午后,抵武昌。时为阴历六月七日,酷暑蒸人,汗出如注。聂队人员未携衣物,苦不可言。轮抵岸,有兵数十人,押解聂队人员至都督府。其官长且言副总统询明汝等后,即可释放矣。聂队人员以身为救人而来,且毫无被嫌之迹,故亦坦然不疑。不意入都督府后,不及半忽,时来兵四十人,全体武装,另有刑吏十余人,以绳缚聂等,如缚大盗。聂等见景象非佳,乃言聂队人员均文人,苟有嫌疑,甚愿待质公廷,不应加以缧绁,辱之已甚。刑吏某,貌如虎狼,厉声斥聂曰:此人最坏,宜紧缚之。又一人曰,凡余所手缚者,未有不斩首者也。尚有一军官,服制似旅长,询聂红十字会为何人所办。聂答以为沈敦和所办。渠哂曰:明明为黄兴所办,尚欲欺余。聂观彼辈狠毒如蛇虎,而顽蠢又如鹿豕,因念彼身为高级军官,尚不知红十字会为何人所办,智识如是浅陋,深为吾国前途叹惜。且有一事,令聂永不能忘者,则聂队人员缚竟,尚有草帽数枚遗几上者,聂等恳吏加诸首。渠辈甚不愿,似稔知聂等指日就戮,无须此物者,于是聂等行矣。途中所经,皆系狭巷。是时,聂以为殆送往刑场。念及顷间所见种种景象,此辈同为人类,何以残忍暴戾,愚顽无知,至于如此。继又念及藐躬,一生罪恶丛集,今竟骈首荒郊,实上苍之降罚。断头之痛,祇在饿顷。以其生平种种罪孽论之,则此一死是否足当其罚,且肉体虽败坏,而灵魂往何归宿?聂非禽兽,岂一瞑之后,真与草木同腐者。他又念高龄老母、兄弟妻子,均各远离,不知其之惨死,万一知之,何以为怀。凡此种种,如怒潮之涌余心头,剧痛如割,欲哭无泪。未几,抵一公署,额曰军法处。聂思抵此,宁复有望,孰知事有出人意外者。入署后,吏来释聂队人员缚。同时,室中有短服者五六人,争来致询。聂队人员告以来历,则争相慰藉曰:汝辈善人,可以无虑,不数日,水落石出,安然出狱矣。聂队人员闻之,但增愁绪,孰能信之者。医士李君清茂,基督徒也。谓大家曰:余等当祷告上帝。于是,聂等十人,共跽而祷。聂初不善祷,但能作简词。口求上帝赦己生前之罪愆,接受他的灵魂。安慰他的家人之心。祷毕起立,感觉自己心中大慰。呜呼,聂自此获生矣。恍闻上帝俯允聂之祈求,虽有斧钺加于聂等颈项,毫不之惧。盖凡人能心安理得。斯大难当前而无所畏,自然之理也。约半点钟后。前六人中有二人来,衣染血迹。伊等自云:顷者同坐四人,业经弃市,伊等即屠伯也。嗟乎,诸君思之,此种惨境,岂人类所能堪者。未几,吏来传聂等往讯。刑官豫人,貌颇和平。询聂辈何以至新堤。聂告以察看地址。并言聂辈均为良民,毫无作奸犯科之事。言时,又以红十字总会所发执照呈阅。官云:汝等当此戒严时代,不应如此冒昧,深入危境。今旣来此,祇可暂屈数日。次询一工役,工役者乡人。见官问则号哭。于是官呼聂等二人退。余八人则未讯也。是时,聂等咸惴惴,不知吉凶如何?但聂心中亦不甚惧,听之而已。夕阳旣下,晚膳巳具,菜凡六簋。吏云:此特备也。聂队人员食不能下咽。他室中有二人,来相劝慰,自云亦被囚者。初无他罪,但以湘籍,是以被拘。于长官及政府,愤骂不已。又云:此间戮囚,日以数十计。每一首级,赏五百圆。于是侦探邀功,每事株连。而无辜被内者,比比皆是。余等闻之,唯唯而已。后闻人云:此辈即系侦探,期诱囚得供词也。是夕,余与颜君禁于门房。出时,见院中枪架如林,森然毛悚。其余八人则囚于囹圄矣。聂等十人,百无所有。惟一人携二圆。释缚时,即贿一狱吏,请其送一信至汉口,与粤汉铁路总办颜君季余,即同伴颜君之叔也。后询知此信已付浮沉。晚间热极,衣已汗渍。蚊复来扰,不能成寐。次日守门之卒某,为湘人。聂乃与谈,始知每日杀人,殊难数计。聂队人员仍设法通信至外间。幸湖南红十字分会会长颜君(福庆),时在汉口,已闻聂等被拘之信,竭力奔走。又为侦探所知,几罹罗纲。是日,聂队人员向狱卒假洋二圆,以表为质。渠竟不受,亦可感也。即以一圆给某卒,送信与颜君。明日卒回,云无回信。聂队人员乃至万状,深恐此信又付洪乔也。晚间,有少年来。询知为处长程君汉卿之仆。颜君告以被诬,渠云亦为基督徒。随入内取钱五百文,亵衣二袭,令余等浴后易之,余感不可言。以凡人信基督,乃能有爱心,故聂自此信仰基督之心,乃愈坚定。又次日,聂等又遣人送一信与颜君。晚间,使返。持洋十圆,并颜君报书。云已托人谒都督,宜静候,不日可出。聂队人员乃大慰。他们在狱中凡四日,盖无日无时不祈祷也。六月七日,前次刑官,复唤聂等至庭。云兹者湖南独立,旣巳取消。诸君亦经查明,毫无嫌疑。故于今日释放。诸君在此受屈数日,亦出于不得已,尚望原谅。回乡里后,当勉力为善。幸勿因此灰心云云。聂队人员乃辞军法处出城。渡江至江汉关,谒监督黄君开文,始知大家得释,皆赖黄君往谒都督力保所致。黄颜二君之恩,诚不能忘。渡江后,寓颜君季余家。看护生罗君瀚藻,惊悸成疾,回湘后竟至不起。至今思之,犹为悲悼不置也。 七 、长沙领洗
皈依基督任干事
四日后,聂队人员回湘。聂抵里门,家人相见,悲喜交集。当时,聂弟其贤患肠热症,甚危,不十日而逝。盖十日之中,未能一谈,聂悲痛无已。念人生斯世,如朝露之淹忽。余幸生还,弟又夭折,遗孤孀及三子一女,呱呱者尙在抱也。时沪寓来书,始知聂队人员在狱。聂兄其煒,时为中国银行副总裁;聂姊丈张子武中将,均电黎公营救。而湖北红十字会会长英人马医士;湘中之任修本君、胡美医士,均各函电黎公,尤令聂感念不置。俟弟其贤丧礼告毕,聂乃请任修本牧师至余家讲圣经。任君学贯中西,讲解明显,于是圣道奥义,乃能畧窥一二。愈研求愈生兴趣,始知耶稣基督为何如人,崇拜信仰,至于极端。乃以是年主历一九一三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圣诞节,领洗于西长街之循道会。明年四月,聂妻黄氏,率子四人、女一人,领洗于本会。又明年二月,聂母及聂三兄其杰,嫂氏萧,复领洗于上海崑山路之监理会。懿欤救主之恩。诚宏伟矣。之后,皈依基督敎的聂其焜,自武昌归长沙后,谢绝俗务,专事青年会之干事一职。因为产业的经营与继承,聂其焜定居沪上。1980年2月25日下午 两点五十分在上海仙逝,享年92岁。
本文改编自聂其焜所作《余何以为基督徒》一文,原载1916
年《青年(上海)》第19卷 第7期 第241-247页。2023.8.1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