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的 外 婆   

               聂本湘

 外婆生于1917年，于2009年11月15日在美国华盛顿MANOR疗养院病逝，享年93岁。外婆是江苏太仓人，毕业于师范学校，任教三十多年。

由于我父亲工作的研究所内迁，我从一岁起就和外婆生活在一起。从我记事起，早晨还未起床外婆已经上班去了，晚上上床睡觉了外婆还在家庭访问或批改作业。每个星期天，外婆总是坐在写字台前聚精会神的备着课或修改着作文。后来我上学了，外婆要求我把每天做好的功课放在写字台上，无论她多晚回家，她都要把我的作业看一遍，有时觉得作文写得不好，她会半夜把我叫醒，逐字逐句地让我修改。因为第二天外婆又要早早出门怕没时间和我交流。正是外婆多年来对我的严格要求和精心培养，在正式恢复高考的第二年，我顺利地考入了外语学院。记得当我拿到录取通知单时，外婆高兴不已，连声说：“我的心血没有白费，我对你父母有交代了。”接着她又跑去食品店买了许多巧克力分给邻居们，让他们一起分享她的快乐。

我的外婆心灵手巧，能做一手好菜，每当家里来客，外婆总是亲自掌勺，客人们都说美味佳肴胜过饭店。端午节，外婆会包各式名样的粽子，过年时蒸的年糕又好看又好吃。外婆做的布公仔形象逼真，织的毛衣更是让人爱不释手。

1996年外婆写了一本回忆录《心雨》作为她自己八十岁生日的纪念.看了回忆录我才知道外婆的一生是那么心酸坎坷.由于外公的外祖父是曾国藩,外公本人又是美国和英国留学归来的双学位硕士,种种原因,外公被打成了右派并被送往很远的农场劳动改造.当时,外婆上有公公要照顾,下有七个子女要抚养,除了日常开销,还要为几个儿女交学费、书费,生活一下子陷入了困境.不得已外婆只能辞退了家里的佣人,全部的家务活由她一人担当，变卖了自己的首饰维持着一家人的生活。为了能尽早的出去工作，外婆甚至生完小阿姨还未满月便瞒着家人去应聘教师工作。白天在学校上课，晚上批完作业还要为七个孩子缝衣、做鞋。多少次等做完了家事天已经蒙蒙亮了，没怎么合眼的外婆又出门上班了。就这样熬过了四个年头。突然有一天传来了外公病逝在农场的消息，外婆强忍着内心的悲痛，仍然坚持着每天早出晚归的工作，一个人默默承受着生活和精神上的双重压力与痛苦。面对逆境，外婆用常人难以想像的毅力坚强的支撑着。接着文革开始了，由于外公的原因，外婆被造反派打成“特务分子”，关在“牛棚”里201天，每天除了被批斗还要打扫学校的卫生和厕所，时不时还要遭到造反派的拳打脚踢，揪她的头发。外婆实在无法忍受这种屈辱，她买了敌敌畏想结束自己的生命。那时舅舅阿姨们不是去外地工作了，就是去农村插队了，家里就剩下我和外婆，回到家外婆看着当时只有六岁的我，她怎么也狠不下心丢下我，同时又担心不要因她的自杀而连累了儿女们。在那段日子里，也有不少同事、学生家长以及亲友们暗地里给了外婆莫大的安慰和勇气，终于使她硬是咬着牙挺了下来。

终于苦尽甘来，文革结束了，中国改革开放了，在美国的阿姨们接外婆去了美国。1988年外婆在美国华盛顿参加了教会，不久又受洗。她从心底里仰慕主，感谢主。她爱教会，爱教友。每次回到上海不久，外婆总是说：“在美国想你们，现在见到你们了我又想教会的姐妹了。”

2002年外婆被诊断出患有脑瘤，当时医生说外婆只能活3--5个月，听到医生的话，外婆非常的平静。自那时起，便住进了疗养院。这些年，教会的黄牧师一直用E-MAIL和我们保持着联系。牧师告诉我们：每当教友们去探望她，外婆总是坐在窗前阅读圣经，在教友面前她从来不谈病痛，总是微笑着谈些令人愉快的事。在教友的陪同下，外婆也时常去教堂做礼拜。护理人员说：外婆自己能做的事她尽量自己做，从来不给她们添麻烦。每次阿姨们带给她的食物，她总是马上打开分给大家一起享用。外婆一向待人真诚，助人为乐，只要他人有难，一定鼎力相助。即便在她生病期间，她也不忘关心和帮助他人。教会里有位教友的母亲去世，因家庭非常非常困难，外婆毅然将多年前为她自己买的一块墓地捐给了这位教友的母亲，她因病不能亲自办手续，就委托黄牧师为她代办。即便在临终前，她也没有忘记将留给她治疗用的2400美金全部捐给了教会。因为她爱教会，她要用行动感谢主！

如今，外婆带着她九十三载的风风雨雨离开了我们，但外婆，您留给我们的传记《心雨》将永远陪伴我们，正如您书中结尾写道的：“我一生崇尚做人一身正气，堂堂正正，但愿我的子孙们能做到这一点，那么我的回忆录也就没枉费笔墨了。”外婆，您放心，我们遗传了您的一身正气，不会让您失望的！

安息吧外婆，您的子孙们将永远敬重您怀念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