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其炜诗稿
蟲天閣殘稿初輯序
聂崇镒
先祖父聶公其煒,字管臣,衡山人，生於光緒九年七月二十四日，先世五代科舉,至曾祖父仲芳公,益更顯貴,歴任蘇松太道,蘇浙皖鄂四省巡撫,誥授光錄大夫,建威將軍,兵部待郎,都察院副都御史,准其列入國史孝友傳。曾祖母曾紀芬,晚號崇德老人,為曾文正公季女,秉德溫懿,宅心慈和,持家勤儉,一秉文正公家風,有八十自訂年譜問世,此書己由美國華盛頓大學歷史教授肯尼地氏譯成英文,在公元一九九三年二月出版。
祖父於光緒二十七年娶湘鄉劉南薰,又於光緒三十年留學日本政法大學,主修經濟,學成回國,守直隸候補道,民國初受政府委任創辦中國銀行,歷任中國銀行協理,中孚銀行行長,上海中央銀行稽核處處長,一九三七年,日本侵華,上海淪謟之後,即退守家園,留日故舊勸說出仕,均以堅拒。自甘困境而不變節,時奉亂世,家計總總不順,然始終以兒孫褔利為謀,鮮有怨天尤人。
回憶當年在香港讀中學時,有意作詩習字,祖父即寄人境盧詩集,黃仲則兩當軒全集,手校唐詩三百首,随園詩話,詩韻聯珠,及手臨黃自元用筆十法間架結構摘要九十二法勉之.又引文正公家書語:”九弟寫字無一筆隨手亂丟”勉之。愚孫當時領悟,做人處事亦當如此,祖父聞之甚以為喜。惟知易行難,至今尚未能力行所悟。
祖父對詩詞,頗有心得,尤工七言律詩,常與親友唱和,著佩環室詩草,今己失落。今輯錄手中所存殘籤舊稿,以供弟妹一窺祖父對手足親友之情,託時事雜物之意,念祖父曾有手書扇面示崇錦弟,其中自題蟲天閣主人.故以蟲天閣殘稿初輯為誌.此稿初訂于一九九五年一九九八年二月補入寿六弟六十寿六弟七十及環天老人寄蟲天閣主人遊仙詩四首,二零零二五月出遊黃山,購得八行籤,重抄以校正錯別。
二零零五學中文九方中文輸入法。又用南極星字典部首輸入法補充不足。造成此稿。
秦褉卿夫婦七十雙壽 甲午二月初三日
上己又清明 良辰樂事並
家餘偕老慶 人疊古稀榮
階砌芝蘭秀 門牆桃李盈
期頤並疆健 頌禱不勝情
和辛心禪春樓守雨之作 甲午二月
幽人性簡靜 固窮忍飢餓
自閉一室中 讀書終日坐
俯瞰衢路人 紛如蟻旋磨
忙閒咫尺異 界劃鴻溝大
豈無車馬喧 岑寂為誰破
飛雨時打窗 催詩如催課
再和心禪韻 甲午五月 時有催租吏到門
吾生禹稷後 亦憂溺與餓
愧彼耕者勞 傍徨夜起坐
因思昔杞人 踞蹐如負磨
胡為小人戚 責念匹夫大
杜陵願廣廈 非憂茅屋破
低徊千載前 誦詩聊自課
二兄之喪將 葬于蘇州靈崖五龍公墓
即在先妣曾太夫人墓側 敬以詩輓之 甲午七月
同氣連枝七十年 今朝一別倍悽然
窗前棋槊成陳蹟 榻畔琴書記獨眠
自視浮名原若贅 即論清褔已如仙
佳城卜近梅村墓 想見神遊鄧尉邊
葉澹公七十六初度有詩徵和次韻 乙未正月
澹公名字聞來久 晚得相親意氣真
花下每為先到客 座中多是古稀人
侵尋卷帙消長晷 憑藉園林遠俗塵
佳興不因冰雪阻 策笻囊句迓新春
澹公生日在臘月余作和己在春節後
答客問遊事 乙未二月
休訝尋春去獨遲 見花也只霧中窺
芻蕘己小文王囿 講誦偏虛董相帷
天地無私風月假 年華有信雪霜垂
青銅三百何容吝 賸欲呼童問酒旗
浦濱晚眺 甲午九月
霧眼看花喜暫明 晚晴江畔且閒行
樓台倒影波心裡 疑是遙天蜃風橫
壽六弟六十 丁亥九月
夙夜詩曾詠涉岡 耆年褔德正難量
登高有約攜萸佩 介壽相將晉菊觴
庭畔紫荊欣復茂 階前丹桂羨齊方
塤箎韻葉南山頌 白首怡怡共一堂
詠安頭日曆 戊戌五月
一年一度換桃符 日曆更編入坐隅
歷歷授時如刻漏 翩翩記事若聯珠
推遷按序新陳替 坐對忘言歲月徂
八時四季咸正位 何能一日此君無
七十六歲生日作 戊戌七月
七十五年如旦暮 滄桑隱隱眼中存
飆輪繞地三驅影 火箭窺天一劃痕
阡陌相望城郭渺 冕旒無色布衣尊
昔人未見今人見 恨不同時共話言
詠不倒翁二首 戊戌十一月
面泛朱顏一醉翁 叩其腹內只空空
高低俯仰時時轉 進退周旋路路通
閉口深諳藏拙法 點頭暗示悟憚功
兒童狂費排擠力 立地無錐到處容
任呼為馬任呼牛 此老從來德量優
面目幾曾形喜怒 心胸未始快恩仇
將軍負腹疑無敵 傀儡豋場訝不侔
處世渾含人莫測 得天獨厚自無愁
九月十六夜月蝕 戊戌九月
是夜各高樓燈火燭天並放燄火
萬里無雲夜 高懸月一丸
誰來狂撥墨 撥滿水晶盤
樓聳千燈火 天開十色花
嫦娥忙避面 不敢鬥豪華
戲詠錢 丁酉二月
萬選青銅鑄作錢 此身無用用無邊
面圓都愛擎來玩 眼小誰能看得穿
慣被串頭繩約束 偶依床腳柱留連
弄人啼笑渾閒事 與世推移任自然
午睡 丁酉三月
晚歲窮鄉只索居 夢魂與我共相娛
南山竹向胸中罄 東海桑從眼底枯
絕塞生還仍在榻 故人死別忽同車
人天悲想非悲想 併入先生午睡餘
追憶日軍侵華時事偶成一首 丁酉午月
席捲中華勢莫當 君臣相慶割鄰疆
噬臍不憚稱戎首 切腹猶難謝國殤
深入始驚泥足陷 遠交無補軸心傷
皇軍棄甲歸來日 屬耳哀音御苑牆
壽二兄六旬晉九 丁酉六月
壽躋耄耋古來稀 天錫仁人豈待期
不假徉狂能玩世 自緣真機隱忘機
光輝久己騰南極 氣象還應起少微
記得軩車徵聘日 英年文采動京畿
晨起所見 丁酉七月
朝窗何所見 天上圖畫開
日有山坳捧 雲所海岸排
列星初退避 殘月獨俳徊
不是晨雞喚 無因見此來
壽六弟七十 丁酉九月
堂構肩承肯任勞 雖然風雨免飄搖
襟懷如月無私照 松柏經冬總後凋
寵辱皆忘空自逸 難危不懼氣猶豪
東南山水閒尋遍 扙國而還更扙朝
責齒 丁酉八月 又一門牙落後作
頭顱如許舌猶存 予齒方知造物尊
口腹累人求磑碓 咽喉要路得屏藩
奈何搖落隨秋葉 從此蕭疏膌斷坦
萬一蔬園羊踏破 藏神來訴我何言
昔有人常年食蔬得羊肉食之飽是夜夢藏神來訴羊闖入菜園凌踐一空
前作責齒詩果有當乎齒不能言吾代言之
齒自凋殘自動搖 自知力不敵雙螯
老饕染指母寧讓 高士攢眉竟被招
造化於人何厚薄 世事無物最堅牢
自憐臲卼晨星似 逝者如斯念故交
攢眉借用陶淵明攢眉入社故事
寄懷八妹 丁酉十月
萬里書來淚數行 同懷人尚隔重洋
半生憂患供回憶 兩字平安作報章
海上閒鷗仍浩蕩 雲中雛鳳已軒昂
何時更聚天倫樂 慰我離愁酒一觴
昔年在妹家度歲曾有句云天涯樂事君家備亦渾忘在客中
杜工部詩：白鷗沒浩蕩 萬里誰能馴
曾文正公歲暮雜感詩中有一首是寄懷妹王率五的七律
前四句有云：
有齊季女吾弟行 炊臼君家老孟光
曾是弋鳧相勞餉 微聞雛鳳已軒昂
以上原書未在手頭僅憑記憶寫出原文題目不能盡記
容或小有出入
寄懷八妹第二首 丁酉十月
歲暮懷人淚暗彈 遠遊有妹路漫漫
大雷書札經時達 同谷歌詞易地觀
鏡裡鬢毛驚老大 夢中骨肉話團欒
江樓延佇歸帆影 極目天涯獨倚欄
八妹其純字筱舜時居美
昭明文選載鮑照大雷寄妹書
杜工部有同谷七哀歌內有懷妹一章
大雷同谷皆地名
懷念家人口占 和四兄晨起所見 丁酉十一月
郊居秋氣爽 殘菊傲霜開
落葉隨風舞 祥雲向日排
惜花常灌溉 漫步且徘徊
翹首家鄉遠 鄉音幸得來
感時答四兄寄懷 丁酉十一月
寄售殊方已數秋 雁行未識幾人留
欣看玉照知清健 怕聽蠻歌觸愁惆
舉世亂雲猶動蕩 安居守分更難求
同懷祇盼重相見 四顧茫然總可憂
第五句或用：耀武揚威猶未己
寄懷五妹 謝自繪賀年帖子並祝七四生日 丁酉十二月
又見春回大地來 古稀兄妹感天涯
探梅使至書初發 畫荻人間絹正裁
能遣丹青娛老境 更將尺素慰離懷
高齡強健真奇褔 請誦南山上壽杯
悼齒 壬午四月
大難惟身不自知 但除病齒亦何為
諸般滋味憐咀嚼 一樣情懷惜別離
咬得菜根伊可念 啖回橄欖我猶思
祇慚未至脣亡後 相保相殘意己岐
詠奇格鎖 西人玩具也此名仍意譯兼音譯 已丑十月
大塊文章結構殊 鉤心鬥角費功夫
要從破碎支離後 規復山河舊板圖
觀弈 已丑大雪節
紙上縱橫任往來 此中儼然若有仙
異同局在千盤外 得失爭從一子間
想到飛鴻心最逸 跡如旋蟻勢難閒
爛柯歲月渾忘卻 但記仙人但解顏
曾孫女本湘生誌喜 庚子正月十三日
昔年朱顏五尺童 祇今白首一衰翁
家人報道孫生女 賀我頭銜晉太公
憶臺灣草蓆 庚子二月
海軍一舉沒全師 更割臺灣卑島夷
半世紀間蒙國恥 一衣帶水伏戎機
板圖未復輿情激 職貢誰收土物稀
魂夢難忘番草蓆 他人酣睡已多時
壽八妹七十 庚子二月初稿
先公持節領嚴疆 淑女鐘靈降後堂
七十年來時世異 八千里路別離長
乘搓夢墜神仙窟 攬鏡心懸父母邦
見說朱顏今勝昔 百年可卜壽而康
壽八妹七十 庚子四月初四改正如下
先公壯歲職巡方 有妹鐘靈降後堂
七十年來時世異 八千里路道途長
乘搓夢墜神仙窟 攬鏡心懸父母邦
此日風塵兄弟隔 望洋為祝壽而康
金縷衣 小菜場所見和 曾仰山青山旅店旅夜不寐韻
黑影憧憧裡，數不清提籃帶卡，趙錢孫李，生怕來遲無菜買。 一到菜場心喜，忙加入街頭巷底擦背埃肩，論次序，隊排完，呵欠來邀睡，有幾個立而寐。糞車吆喝尋常事，祇黃牛剪綹須要提防不已。
仰視天高雲逐月，俯察爛泥積水。一片秋聲四起。待到天明飢復倦，怯曉寒，
衣薄偏如紙。籃有菜。可行矣。
六十年前辛丑光緒二十七年九月二十日，在蘇州撫署結婚。
伊峻齋先生立勳自填多麗詞為賀。回憶不全。
畫堂深，九秋雲樹沉沉，聽笙簫，雅音展過，重陽菊釀濃斟，雀屏開，瓊臺舞鏡，鴛牒合，玉軫調琴，虎阜朱旗，獅林絳節，笑看梓合，彩輿臨燕，婉偕雙。
雁行序四。佳兒佳婦慰親心。貽謀遠。正聲雛鳳瑞應祥禽。
宣統庚戌二月環天老人寄蟲天閣主人遊仙詩四首
楚國佳人號絳綃 芙蓉別殿鬥纖腰
不許茅許同珠藉 偏有樊斐過石穚
芝館烏龍驚繡帕 源桃仙犬吠雲翹
青童昨夜朝阿母 一夕微霜蕙葉凋
桂海爭傳萼綠葉 瑤池曾駐六車萌
一從月姐承恩澤 多少星娥足怨嗟
誰遣壞陵彈散雲 空持傾國對流霞
三山釆藥愁真誥 落盡元都觀裡花
聖女祠裡寶扇迴 元君座上繡簾開
不從諸娣鸞為珮 第一夫人鳳作釵
妒雷未消梔子結 行雲先罷牡丹鞋
洛濱明月潼濱雨 不踏金蓮不肯來
瓊島天風紫電光 上請歸路到被香
璇窗漫記青飛雀 羽獵偏騎白鳳凰
無後銀槎開夜宴 悔教菱鏡照春粧
華陽不是無丹訣 待得丹成海有桑